见面安排在一家远离市区的、环境幽静的茶室包间里。
当林素芳跟着陆振邦走进包间，看到那位头发花白、面容慈祥却带着几分紧张的老妇人时，她心里隐隐有了一种预感，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陆振邦为她拉开椅子，介绍道：“素芳，这位是李护士长，二十一年前，就在你生产的那家卫生院工作。”
李护士长看着林素芳，眼神复杂，有同情，有愧疚，也有一丝如释重负。“林……林女士，你好。”
林素芳的手在桌子下微微颤抖，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李护士长，您好。您……您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李护士长叹了口气，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拿出一个看起来年代久远的、塑料封皮的笔记本，纸张已经泛黄。她的手指摩挲着笔记本的封面，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
“这件事，在我心里憋了二十一年了……我一直良心不安。”她抬起头，看着林素芳，语气沉重，“林女士，我对不起你。关于你的女儿……我们，我们都骗了你。”
“嗡”的一声，林素芳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到了头顶，又瞬间冻结。她死死地盯着李护士长，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陆振邦伸出手，轻轻覆在她冰凉颤抖的手背上，无声地给予支持。
李护士长继续说了下去，声音带着回忆的沧桑：“那天晚上，你生了一对龙凤胎，哥哥很健康，妹妹因为在你肚子里位置靠后，出生时有些缺氧，哭声是弱了点，但绝对没有到夭折的地步！我当时还给她做了清理，小家伙虽然瘦小，但生命体征是稳定的！”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素芳的心上。
“那……那为什么……”她声音嘶哑，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是你母亲。”李护士长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你因为产后虚弱和失血过多昏迷了过去。你母亲抱着那个女婴，来找我们当时的值班医生……她，她跪下来求我们，说你家境困难，男人又刚去世，实在没有能力抚养两个孩子，说如果留下女儿，你们母子三人都得饿死……她求我们对外就说女婴没保住，她……她会把女婴送给一户好人家抚养，让孩子有条活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林素芳呆呆地坐在那里，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里没有焦距。李护士长后面的话，她好像都听不见了，耳边只剩下反复回荡的那几句——
“妹妹没有夭折！” “是你母亲……” “她把女婴送人了……”
二十一年。
整整二十一年！
她活在丧女的巨大悲痛和自责里，把所有的爱和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换来的却是无尽的索取和轻视。她无数次在深夜梦见那个模糊的、红彤彤的小身影，心痛到无法呼吸。
可现在，有人告诉她，那一切都是假的！她的女儿没有死！是被她亲生母亲，联合医生护士，用一个残忍的谎言，从她身边夺走了！
“啊——！！！”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如同母兽丧崽般的悲鸣，终于从林素芳的胸腔里爆发出来。那不是哭泣，那是灵魂被生生撕裂的痛楚。她猛地用手捂住脸，泪水却如同决堤的洪水，从指缝中汹涌而出，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剧烈地颤抖，几乎要从椅子上滑落。
陆振邦立刻起身，用力将她颤抖的身体紧紧拥在怀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浑身肌肉的紧绷和那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结实的臂膀支撑着她，给她一个可以依靠的支点。
李护士长也红了眼眶，哽咽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当时那个医生心软，加上你母亲苦苦哀求……我们……我们也以为是为了孩子好……后来没两年，卫生院改制，很多人都离开了，这件事就被埋没了……我这些年，一想到你，心里就难受……”
陆振邦一边安抚着崩溃的林素芳，一边看向李护士长，眼神锐利：“李护士长，关于那个女婴，被送到了哪里，还有线索吗？”
李护士长擦了擦眼泪，努力回忆着：“具体的我不太清楚，当时都是你母亲私下联系的。我只隐约听说，好像是一户姓……姓陈的人家？家里条件好像还不错，是县里小学的老师？时间太久了，我也记不太清了……而且，你母亲后来不是也很快搬走了吗？”
线索似乎又断了。
但此刻的林素芳，已经无法思考这些。巨大的信息量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她趴在陆振邦怀里，哭得撕心裂肺，二十一年的委屈、辛酸、绝望和对女儿刻骨的思念，在这一刻彻底宣泄。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还活着……她活着……”她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陆振邦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用从未有过的郑重语气承诺道：“素芳，听着，女儿还活着，这是好消息。只要她还在这世上，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她！我向你保证！”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林素芳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眼前这个名义上是她丈夫，却在此刻给了她唯一支撑的男人。他眼中没有怜悯，只有坚定的承诺和一种让她莫名安心的力量。
她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更加汹涌，但这一次，除了悲伤，似乎还有一丝微弱的光，照进了她黑暗了二十一年的心底。
寻找女儿，成了她活下去的、新的、无比强烈的信念。
而与此同时，在林耀祖家中，他正对着电话气急败坏地吼叫：“什么？查不到？一个破保安的工作单位都查不到？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不安感，开始在他心中蔓延。
更新时间：2025-11-05 10:34: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