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水砸在脸上,冰冷。
我撑开眼皮,视线里全是巨大的、从未见过的蕨类植物,叶片边缘滴着水珠。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植物腐烂混合的气味,浓郁得呛人。
我伸手摸向口袋,那部存着我所有工作数据和求生知识的手机,现在只是一块冰凉的金属疙瘩,屏幕漆黑一片。
彻底报废。
【警告:外部环境能量场异常。常规微电子设备功能永久性失效。】
脑子里突然响起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音,是我的“万物解析仪”变异后的声音。这玩意儿本来是我工作用的高精度扫描设备,现在好像和我融为一体了。
我站起身,环顾四周。这里没有一丁点现代文明的痕迹,只有无边无际的绿色。
我赖以为生的工具、我引以为傲的知识,在这里都成了笑话。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林间传来。
几个身影从巨大的树干后走出,他们皮肤黝黑,身上只有简单的兽皮遮挡,手中握着看起来粗糙不堪的木矛。
野人。原始部落。
我心中一沉,但随即又镇定下来。
别慌,江澈。你是现代人,知识就是力量。硝石、硫磺、木炭……就算搓不出火药,搞个烟雾弹或者简易燃烧瓶总行吧。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开始分析最优解。
【任务目标:生存。】
【当前最优策略:展现无害性,寻求沟通可能。】
脚步声逼近,为首那人举起了手中的木矛。矛尖对准我,那根看似平平无奇的木头表面,突然亮起一道微弱的绿光。
紧接着,在我瞪大的双眼中,矛尖毫无征兆地伸长、分叉,长出数条坚韧的藤蔓,以违反惯性的速度朝我卷来。
什么玩意儿?
我下意识地后退,却被脚下的树根绊倒,狼狈地摔在泥地里。
藤蔓如活蛇般缠住了我的手脚,收紧。力道之大,让我感觉骨头都在呻吟。
我靠……这不比造光刻机牛逼?物理学不存在了是吧!
我懵了。
这完全超出了我的知识体系。这不是科学,这是……魔法?
我试图挣扎,但藤蔓表面分泌出一种滑腻的黏液,越挣扎越紧。
为首的野人走上前来,他身形高大,脸上画着奇怪的油彩。他身边还有一个少女,就是她,刚刚动的手。她的眼神里没有凶狠,更多的是一种警惕和好奇。
另一个壮汉走过来,搜我的身。他摸出我口袋里那块已经变成板砖的手机,翻来覆去地看,然后嫌弃地扔在地上。
那可是最新款的折叠屏!我还没还完分期!
我被他们从地上粗鲁地拖起来,像拖一条死狗。
【扫描目标:古森族人。】
【解析中……失败。】
【警告:目标体内存在未知高维能量反应,无法构建数据模型。】
我脑中的解析仪不断发出警告,一遍遍刷新我的认知。
这个世界,从根上就不对劲。
我被押送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的雨林里。我的技术宅傲慢被那根会变形的木矛彻底击碎。
我,江澈,一个相信万物皆可被数据化的顶尖复原师,现在像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却还妄想翻本的赌徒。
唯一的赌注,就是我脑子里这个同样不科学的解析仪。
2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眼前的林木豁然开朗。
一个村落出现在我面前。
但这村落和我认知里的任何建筑都不同。没有砖石,没有茅草。所有的屋子,都是由巨大的、活着的树木扭曲、编织而成。树屋之间有藤蔓吊桥相连,一些发光的苔藓被涂抹在树干上,充当路灯,散发着柔和的荧光。
整个村落像一个巨大的、正在呼吸的生命体。
【环境扫描:空气中富含未知能量粒子,浓度为地球标准值的172倍。】
【结论:此地生态系统基于一种地球未见的能量体系。】
废话。我当然知道。
押送我的队伍穿过村口,村民们纷纷从树屋里探出头来,对我指指点点。他们的眼神混杂着恐惧、好奇和敌意。
我被带到一个位于村落边缘的树屋前。这棵树格外粗壮,底部有一个被藤蔓封锁的洞口。
看守推开藤蔓,把我粗暴地推了进去。
一个简易的牢房。
空间不大,地上铺着干草,散发着一股霉味。唯一的“门”就是那些坚韧的藤蔓,上面还带着倒刺。
我尝试着拉了拉,藤蔓立刻收紧,倒刺扎进皮肤。
“别白费力气了,‘异乡人’。”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是那个用木矛抓住我的少女。她叫溪,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她站在藤蔓外,手里拿着一个木碗,里面是一些不知名的糊状物和几颗紫色的果子。
她把木碗从藤蔓的缝隙里塞了进来。
“吃吧。”她的语气没什么温度。
我盯着那碗颜色可疑的食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是什么?”
“给你活命的东西。”她言简意赅。
我没再多问。肚子饿得咕咕叫,尊严在生存面前一文不值。我端起碗,用手抓起糊状物塞进嘴里。味道很怪,有点像土豆泥混合着青草汁,但确实能填饱肚子。
溪没有离开,就这么站在外面看着我吃。
“你……你们是什么人?”我边吃边问,试图套取信息。
“我们是古森族,大地的孩子。”她回答,眼神里带着一丝骄傲。
“那根矛……是怎么回事?”我指了指外面,“它为什么会动?”
溪的脸上露出一种“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的表情。
“那是‘木构体’,与我们的心意相通。只要我们的‘脉’还在流动,它们就是我们手臂的延伸。”
“脉?”我抓住了关键词。
【检测到关键词:脉。与本地能量体系高度相关。】
“我们身体里流淌的力量,万物之中流淌的力量。”溪的解释很模糊,很唯心。
我明白了。他们所谓的“脉”,可能就是解析仪检测到的那种未知能量。他们有一套完整利用这种能量的体系,而他们的工具,那些“木构体”,就是这个体系的终端设备。
这个文明,不是原始,只是走了另一条科技树。
一条我完全无法理解的,生命的科技树。
吃完东西,溪收走了木碗,转身离开。
我靠在冰冷的树壁上,开始冷静地思考。
【当前处境分析:囚禁状态,生命威胁中等。】
【核心矛盾:文明代差导致的认知壁垒。】
【破局点:展现自身价值。】
价值?我有什么价值?
我一个搞数字建模和数据分析的,在这里能干什么?教他们用Excel表格管理祭品吗?还是给他们的木矛做个PPT汇报?
我苦笑起来。
前路一片黑暗。
3
入夜,森林里响起各种不知名生物的啼叫。
我躺在干草上,睡不着。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索性,我开始研究我唯一的金手指——万物解析仪。
我闭上眼睛,意识沉入脑海。一个淡蓝色的、充满科技感的界面在我“眼前”展开。这比我穿越前用过的任何VR设备都要真实。
界面很简洁,只有三个核心功能模块。
【模块一:数据化扫描】
【模块二:模拟优化】
【模块三:数据归档】
第一个功能我已经在用了。它可以扫描和分析我看到的一切。
我决定试试它的极限。
我将“扫描焦点”对准了囚禁我的这个树屋。
【扫描目标:活体树屋-01(木构体)】
【启动深度扫描……】
瞬间,一股庞大的信息流涌入我的大脑。
我的眼前不再是昏暗的树洞,而是一个由无数绿色光线构成的三维立体模型。这些光线如血管般在树木内部盘根错节,以一种奇妙的韵律流动、闪烁。
【正在解析‘植脉’网络……】
【模型构建中……1%…5%…12%…】
数据流太过庞大,我的大脑开始感到一阵刺痛,像是CPU过载。
【警告!宿主精神负荷过高!扫描中断!】
眼前的模型瞬间消失,我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仅仅是扫描一间小小的树屋,就差点让我的大脑宕机。
但我并非一无所获。在刚才短暂的扫描中,我看到了。那些被称为“植脉”的能量线路,它们并非杂乱无章,而是遵循着某种特定的规律。它们从大地深处汲取能量,沿着树干输送,维持着整个树屋的“生命”。
这……这不就是一个生物质供能系统吗?
虽然原理不同,但其功能逻辑,和我熟悉的电路、能源网络,有共通之处!
我的心脏开始狂跳。
这是我的机会!
如果我能用我的解析仪,看懂这个世界的“电路图”,那么我就有了他们所有人都无法比拟的优势!
我强压下激动,开始尝试第二个功能。
【模块二:模拟优化】
我调出刚才只完成了12%的树屋模型。虽然不完整,但核心的几条“主干道”植脉已经被记录下来。
我选中其中一条植脉,尝试在脑内对它进行修改。
【模拟开始:将‘植脉-A03’的路径缩短15%。】
模型中,那条光线立刻按照我的想法改变了路径。
【推演结果:能量输送效率提升4.7%。但将对‘植脉-B11’造成结构性压力,有32%的概率导致节点崩溃。】
【优化方案:不推荐。】
我愣住了。
它不但能模拟,还能推演结果,给出建议?
这不就是我以前工作时用的工程模拟软件吗?只不过,模拟的对象从机械零件和建筑结构,变成了这个世界的“植脉”。
我压抑着狂喜,一遍遍地尝试。修改路径、增加旁路、扩大节点……解析仪忠实地模拟着每一种改动可能带来的后果,成功率、失败率、能效比,所有数据一目了然。
我仿佛一个找到了新玩具的孩子,沉浸其中,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是个阶下囚。
这个世界在我眼中,正在被一点点地拆解、数据化。
那些神秘的、充满美感的“木构体”,在我看来,都变成了一张张可以被分析、被优化的工程蓝图。
古森族人凭经验和传统,摸索了千百年的技术。
而我,或许可以用我的方式,在几天之内就超越他们。
一种久违的、属于技术宅的傲慢,重新回到了我的心里。
只要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撬动整个世界。
现在,我找到了我的支点。
4
接下来的几天,我过着囚犯的规律生活。
白天,溪会准时送来食物。她似乎对我这个异乡人充满了戒心,但又忍不住好奇。偶尔会问我一些关于“外面世界”的问题。
我则用她能理解的语言,半真半假地描述着一个没有“植脉”,人们靠燃烧石头(煤炭)和黑色液体(石油)来获取力量的世界。
每当我说到高楼大厦和钢铁洪流时,她的脸上总是会露出无法理解的困惑表情。
“没有生命的东西,怎么能拥有力量呢?”她总是这么问。
我无法回答。因为在这个世界,她的逻辑才是对的。
而到了晚上,就是我真正的“学习时间”。
我不敢再轻易扫描大型目标,转而从小处着手。我扫描了地上的干草,关押我的藤蔓,甚至溪送来的那个木碗。
【物品:干枯的月光草。植脉活性:0.01%。分析:已失去能量传导价值。】
【物品:缚影藤。植脉活性:78%。特性:对精神指令有低度响应,可收缩或放松。】
【物品:浆果木碗。植脉活性:3%。分析:由普通浆果树培育而成,未经过特殊‘构形’,结构稳定。】
我的大脑就像一个数据库,疯狂地存储着这个世界的基础信息。
我发现,这个世界的万物,似乎都有“植脉”。只不过,有的强,有的弱。而那些被称为“木构体”的东西,就是植脉网络被特殊设计和培育过的高级产品。
这一天,村落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不一样。
一种压抑和恐慌的情绪在蔓延。
我看到许多村民聚集在村落中心,对着一棵参天巨树跪拜、祈祷。那棵树比周围所有的树屋都要高大,树冠如同一把撑开的巨伞,庇护着整个村落。
但现在,这把巨伞的边缘,出现了一片片不祥的枯黄。
溪来送饭的时候,脸色也很凝重。
“出什么事了?”我问。
“母树……生病了。”她声音低沉,“母树的脉,正在衰弱。”
母树?应该就是村中心那棵最大的树。看样子,它是这个村落的根本。
“你们的萨满,没有办法吗?”
“古爷爷和长老们已经在祈祷了,但是……没有好转。”溪的眼神里充满了忧虑。
我透过藤蔓的缝隙向外望去。
几个穿着羽毛和兽骨装饰的老者,正围着母树跳着一种奇怪的舞蹈,嘴里念念有词。这就是他们的萨满。
在我看来,这和跳大神没什么区别。
【行为分析:原始祭祀仪式。】
【功能推测:心理安慰,或通过群体精神共鸣引导未知能量。成功率:未知。】
我的解析仪给出了理性的判断。
几天过去了,萨满们的祈祷显然没有起效。母树的枯黄范围越来越大,甚至一些连接着它的树屋也开始变得萎靡不振。
村落里的气氛愈发绝望。我甚至能听到隐约的哭泣声。
我意识到,我的机会来了。
一个能让我从囚犯变成座上宾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新任务生成:解决母树危机。】
【任务奖励:获取古森族信任,解除囚禁状态。】
【风险评估:高。失败将可能导致处决。】
风险很高。
但收益同样巨大。
我看着外面那个愁云惨淡的村庄,看着那些束手无策的萨满。
他们有信仰,有传统,有和自然共鸣的经验。
而我,有数据。
5
又过了一天,母树的情况持续恶化。
村落里已经没人干活了,所有人都聚集在树下,脸上是末日来临般的绝望。
我决定行动。
当溪再次来送饭时,我叫住了她。
“溪,我想见你们的领袖,那个最年长的萨满。”我的语气平静而坚定。
溪愣了一下,警惕地看着我:“你见古爷爷做什么?”
“我或许有办法救你们的母树。”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
溪的眼睛瞬间瞪大,满是难以置信:“你?一个连‘脉’都感觉不到的异乡人?”
“我感觉不到,但我能‘看见’。”我换了一种他们能理解的说辞,“在我来的地方,我们有特殊的方法,可以看见万物内在的结构,就像你们的萨满能感受到脉的流动一样。”
这番话半真半假,却是我能想到的最好说辞。
溪的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怀疑。救母树的诱惑是巨大的,但对我的不信任也是根深蒂固的。
“你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
“因为你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吗?”我直视着她的眼睛,“让你们的萨满继续跳下去,母树就会死。让你们的村庄和你们一起陪葬。或者,给我一个机会,最坏的结果又能坏到哪里去?”
我的话很刺耳,但却切中了要害。
溪咬着嘴唇,沉默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
“你等着。”
她转身快步离去。
大约一个小时后,藤蔓牢门被打开了。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在溪和几个战士的簇拥下,走到了我的面前。他身上穿着繁复的羽毛服饰,手中握着一根盘根错节的木杖。虽然年迈,但眼神却像鹰一样锐利。
他就是溪口中的“古爷爷”,古森族的首席萨满。
“异乡人。”他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溪说,你能‘看见’母树的病因?”
“是的。”我迎着他的目光,不卑不亢。
“用你的眼睛吗?”他指了指我的双眼。
“用我的‘心’。”我撒了个谎,一个他们能够接受的谎。用科学术语和他们解释解析仪,无异于对牛弹琴。“我的传承,让我能以一种不同的方式,观察世界的本源。”
古萨满沉默了,他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要将我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周围的战士们个个手持木矛,神情紧张,似乎只要我一句话说错,他们就会立刻把我扎成筛子。
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你想要什么?”古萨满终于开口。
“自由。以及作为一个朋友,而不是囚犯,在这里生活下去的权利。”我提出了我的条件。
“如果你失败了呢?”
“随你们处置。”我平静地回答。
这是一场豪赌。我赌的是他们的绝望,以及我对“万物解析仪”的信心。
古萨满盯着我看了足足一分钟,久到我手心都开始出汗。
最后,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
“我带你去看母树。”
“但是,异乡人,记住你的话。大地的孩子从不容忍欺骗。”
他的话音落下,我脑中的解析仪也同时响起提示音。
【与关键NPC‘古’达成协议。】
【任务‘解决母树危机’正式开启。】
我深吸一口气,跟着古萨满,走出了这个关押了我十多天的牢笼。
阳光照在身上,有些刺眼。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的命运,和这棵即将死去的巨树,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6
我被带到了母树之下。
近距离观察,这棵树的雄伟更是超乎想象。树干粗壮到需要几十个人才能合抱,树皮像龟裂的岩石,充满了岁月的沧桑。
但此刻,这棵巨树却散发着一股衰败的气息。大量的叶片枯黄卷曲,甚至连粗壮的树干都出现了一些不正常的斑块。
村民们远远地围着,对我这个突然被从牢里放出来的异乡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古萨满没有理会他们。他用木杖轻轻敲了敲地面。
“开始吧,异乡人。”他看着我,“让我们看看,你的‘心’能看见什么。”
我走到树干前,伸出手,轻轻地按在粗糙的树皮上。
这只是个姿势,为了让我的行为看起来更“萨满”一些。真正的操作,在我的脑海里。
【连接目标:母树(巨型活体木构核心)】
【启动深度扫描……】
闭上眼。
轰!
比之前扫描树屋庞大百倍千倍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我的精神防线。
我的大脑仿佛被扔进了一个正在高速运转的星系。无数的光点、光线、能量团在我眼前炸开,旋转,交织。绿色、蓝色、金色……各种颜色的能量脉络组成了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复杂宇宙。
【警告!警告!信息过载!宿主精神连接濒临崩溃!】
【强制启动‘降噪过滤’模式!】
【筛选核心植脉网络……构建主干模型……】
解析仪疯狂地运转,试图从这片混沌的数据海洋中,梳理出有用的信息。
我感觉鼻子一热,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
是鼻血。
我强忍着大脑撕裂般的剧痛,死死地将手按在树干上。我不能失败,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坚持住……”我对自己说,“找到它……找到那个‘Bug’……”
在解析仪的过滤下,庞杂的无关信息被剔除,一个相对清晰的、由主干植脉构成的三维模型,终于在我的脑海中慢慢成型。
这个模型的核心,在母树的根部深处,一个巨大的、如同心脏般的能量源。它正在有节奏地搏动,将生命能量泵向树的每一个角落。
【主体结构完整度:98%】
【根部能量核心输出功率:正常】
心脏没问题。
我将“视野”顺着主要的植脉网络向上移动,一寸寸地检查。
根部,正常。
主干下段,正常。
主干中段……等等!
我看到了。
在靠近树冠分叉的一个关键位置,一团暗红色的、如同淤血般的能量堵在那里。它像一个恶性肿瘤,阻塞了一条最主要的能量输送管道。
大量的生命能量在这里堆积,无法向上输送到树冠,导致了枝叶的枯萎。而能量的淤积,也开始反过来侵蚀植脉本身,让情况越来越糟。
【检测到异常能量拥堵节点!】
【位置:主干道‘天脉-01’,距地表37.42米处。】
【拥堵原因分析:外部‘枯腐’能量微粒入侵,与正常植脉能量发生排异反应,形成结晶化堵塞物。】
找到了!
我找到了病因!
不是什么神灵发怒,也不是诅咒。
这就是一个简单的能量回路堵塞!一个需要被疏通的“血管血栓”!
我猛地睁开眼睛,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摔倒。溪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
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煞白如纸,鼻子下面还挂着血迹。
“你……你看到了什么?”古萨满的声音有些紧张。
我擦掉鼻血,喘了几口粗气,抬起头,露出了一个疲惫但自信的笑容。
“我看到了。”
“你们的母树,不是生病,也不是神的惩罚。”
“它只是……堵住了。”
7
“堵住了?”
古萨满和周围的几个长老面面相觑,显然无法理解这个词。
“什么意思?”溪忍不住问。
我需要一个他们能懂的比喻。
我想了想,指着村落里用于引水灌溉的竹管说:“就像那个,如果中间被石头堵住了,水就流不过去。母树的‘脉’也一样,有一股力量,像石头一样,堵住了它的通道。力量送不到树冠,叶子自然就枯了。”
这个比喻很粗糙,但他们听懂了。
古萨满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堵在哪里?”
“很高的地方。”我抬头看向巨大的树冠,“从地面往上,差不多到那根最粗的树杈下面一点。”
我不能说出“37.42米”这种精确到他们无法理解的数字。只能给出一个大概的范围。
一个年轻的萨满立刻表示怀疑:“胡说!那个位置我们检查过很多次,脉的流动虽然微弱,但并没有断绝!”
“是没有断绝,只是变得极其缓慢和微弱,就像快要凝固的树脂。”我反驳道,“你们能感觉到流动,但感觉不到流动的‘效率’有多低。大量的生命力都浪费在了冲击那个堵塞点上。”
【数据支持:该节点能量通过率仅为正常值的3.4%。】
我的解析仪给出了精确的数据,让我充满了底气。
古萨满沉默不语,似乎在权衡我的话。
“你有办法解决它?”他终于问道。
“我没有。”我坦白道,“我只能‘看’到问题在哪里。解决它,需要你们的力量。需要萨满的力量。”
我把皮球踢了回去。
我知道,我无法直接操控这个世界的能量。我只是个“诊断医生”,动手术的还得是他们这些“外科专家”。
而且,这样做也能最大程度地降低他们的戒心。我不是来取代他们的,我是来和他们合作的。
“我们需要怎么做?”古萨满显然接受了我的提议。
“你们的祈祷,或者说仪式,是不是可以引导‘脉’的力量?”我问。
“是的,我们可以与脉共鸣,引导它的流向。”
“那就好办了。”我指着我判断出的那个位置,“你们需要派人上去,在那个堵塞点的正下方,集中你们所有人的力量,用你们的共鸣,像一根针一样,精准地刺穿那个‘堵塞物’。”
“不能用蛮力,那样会毁了整条植脉。必须把力量凝聚成一点,瞬间突破。”我强调道,“位置必须绝对精确。”
这和现代医学的介入手术原理上异曲同工。定位,然后微创介入。
长老们议论纷纷,显然对我的方案感到惊奇。他们的传统仪式,都是大范围的、模糊的引导,从未有过如此“精准”的操作。
“太冒险了!”一个长老反对,“将所有力量集中于一点,一旦失控,母树那一段的植脉会彻底被摧毁!”
“不冒险,就只能等死。”我冷冷地说,“现在,母树的植脉正在被慢慢撑爆,结果是一样的,只是时间问题。”
我的话再次让他们陷入沉默。
最终,还是古萨满做出了决断。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有怀疑,有决绝,也有一丝……希望。
“好,我们就按你说的做。”
他转向身后一个身手最矫健的年轻战士:“阿木,你上去。我们会在下面引导你。”
然后,他对我说道:“异乡人,你来指引他,找到那个最精确的点。”
“如果母树因此死去,你的生命,也将在这里终结。”
我点了点头。
没有退路了。
要么,成为英雄。
要么,成为祭品。
8
那个叫阿木的年轻战士,身手矫健得像只猴子。
他徒手攀爬在近乎垂直的巨大树干上,如履平地。很快,他就到达了我所说的大致区域。
“再高一点……对……向左边挪动大概三只手的宽度……”我站在树下,仰着头,像一个施工现场的总指挥。
我的大脑中,母树的3D模型清晰可见。阿木的位置,在模型上是一个闪烁的光点。而那个暗红色的堵塞物,就在光点的斜上方,近在咫尺。
【目标‘阿木’已到达预定位置上方。】
【与堵塞点垂直距离:1.2米。】
“停!就是那里!”我大喊。
阿木在一根粗大的树皮褶皱上稳住身形,从腰间拔出一把由黑曜石打磨成的短刀。
“异乡人,是这里吗?”他回头喊道。
“就是那里!用你的刀尖抵住树皮,不要用力,只是做一个标记!”
阿木照做了。
我转向古萨满:“可以开始了。你们所有的力量,都要集中在阿木的刀尖指向的那一点上。”
古萨满点了点头,他盘腿坐下,将木杖横放在膝上。其他的萨满长老也纷纷在他周围坐下,围成一个圈。
村民们则在更外围的地方跪下,双手合十,神情肃穆。
一种奇特的氛围开始弥漫。
古萨满闭上了眼睛,口中开始吟唱起一种古老而低沉的调子。那不是语言,而是一种纯粹的、能够引动心弦的声波。
其他萨满也跟着吟唱起来,他们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奇妙的共鸣。
在我脑中的解析仪界面上,代表他们精神力的数据流开始活跃起来。
【检测到群体性精神共鸣……】
【频率正在同步……同步率:37%…68%…91%…】
【共鸣已建立。正在连接母树植脉网络……】
我看到,无数细小的光丝从萨满们身上升起,汇入古萨满的体内。然后,一股强大的、凝聚成束的绿色能量,从古萨满身上涌出,沿着树干,笔直地射向阿木所在的位置!
这……这就是他们的“祈祷”?
这他妈哪里是祈祷!这分明是最高效的精神力矩阵共振协议!
他们所谓的仪式,根本不是迷信!而是一套精密的、将个体精神力汇聚、放大,并转化为对植脉能量进行操作的“技术”!
我被深深地震撼了。
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原始人,现在看来,我才是那个拿着石斧的野人。
那股凝聚的能量到达了阿木的刀尖处。
“阿木!就是现在!”古萨满猛地睁开眼睛,爆喝一声。
树上的阿木全身一震,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他将全身的意念,顺着黑曜石短刀,狠狠地刺入那个点!
不是用蛮力,而是用一种精神上的“穿刺”!
【高能反应!目标节点能量密度瞬间提升7000%!】
在我的脑海模型中,那股凝聚的绿色能量,如同最锋利的激光,瞬间洞穿了暗红色的堵塞物。
轰!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巨响,从母树内部传来。
整个地面都随之震动了一下。
堵塞物被击碎,化作无数暗红色的光点,迅速被奔涌而来的庞大植脉能量冲刷、分解、吞噬。
那条被堵塞了许久的“天脉-01”,瞬间恢复了畅通!
磅礴的生命能量,如同开闸的洪水,毫无阻碍地涌向树冠!
9
变化是肉眼可见的。
就在堵塞被冲破的一瞬间,母树的最高处,一根原本已经枯黄的枝条,顶端突然爆出了一点新绿。
紧接着,仿佛是连锁反应。
第二点,第三点……成百上千点新绿,在枯黄的树冠上接连绽放。
一声轻微的嗡鸣声从树干内传来,由弱到强,最后变得如同巨钟轰鸣。枯黄的叶片边缘,开始迅速地泛起一层嫩绿,并以惊人的速度扩展。
一股清新、磅礴的生命气息,以母树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席卷了整个村落。
那些原本萎靡不振的树屋,表面的藤蔓和苔藓重新亮起了光芒。空气中弥漫的衰败气息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沁人心脾的草木芬芳。
几片嫩绿的叶子,打着旋,从高高的树冠上飘落下来,落在我的肩上。
【母树植脉网络已恢复正常。】
【能量输出效率:98%……99%……100%!】
【核心功能稳定。危机解除。】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一阵强烈的疲惫感涌上心头。
成功了。
我赌赢了。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古森族人,包括那些萨满长老,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神迹般的一幕,忘了言语,忘了呼吸。
树上的阿木,更是激动地跪在树枝上,对着恢复生机的树冠顶礼膜拜。
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发出了一声喜极而泣的欢呼。
下一秒,整个村落都沸腾了!
欢呼声、哭喊声、口哨声响彻云霄。人们拥抱在一起,跳跃着,宣泄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他们看向我的眼神,彻底变了。
不再是警惕和怀疑,而是敬畏,是崇拜。
古萨满在溪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他走到我的面前,那双锐利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震撼和复杂的情绪。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干枯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然后,对着我,缓缓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在他身后,所有的萨满长老,所有的村民,都齐刷刷地对着我,行了同样的大礼。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了聚光灯下的明星,享受着山呼海啸般的掌声。
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异乡人……”古萨满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不是异乡人。你是大地派来拯救我们的使者。”
“你看见了我们看不见的东西,你听到了母树真正的呻吟。”
他直起身,用那根象征着权力的木杖,轻轻点了点我的额头。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囚犯。你是我们古森族最尊贵的客人。”
“你……是能看见神灵脉络的人。”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最合适的称呼。
“你是一位……‘数据萨满’。”
数据萨满。
这个称呼让我愣了一下,随即感到一阵荒谬的喜感。
一个用科学和逻辑来解读这个世界的工程师,竟然被冠以“萨满”之名。
【获得新身份:数据萨满。】
【古森族阵营声望提升至:崇敬。】
【任务‘解决母树危机’完成。奖励已发放。】
我看着周围那些狂热而崇敬的脸庞,心中一片通明。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终于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站稳了脚跟。
而且,站得很高。
10
我搬出了那个阴暗潮湿的牢房。
古萨满亲自为我安排了新的住处,一间位于母树主干上的高级树屋。
这里的视野极佳,可以俯瞰大半个村落。屋内的家具全是由活体植物构成,一张柔软的、铺满苔藓的床,一张会自动调节高度的桌子,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水池,里面流淌着清澈的泉水。
待遇,天壤之别。
溪成了我的专职“联络员”,负责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并向我介绍村落里的各种情况。
她对我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之前的警惕怀疑,变成了十足的“迷妹”。看我的眼神里都带着小星星。
“江澈萨满,这是今天刚采的‘晨露莓’,特别甜!”
“江澈萨满,古爷爷请您去长老会议,商量狩猎队的事情。”
“江澈萨满,您的‘心’是不是还能看见别的东西?比如我今天的发型好不好看?”
男人只会影响我刷题的速度!哦不,是分析数据的速度。
我很快适应了“数据萨满”这个新角色。
每天,都会有村民或者萨满来向我“请教”问题。
“萨满大人,我家培育的‘盾甲菇’长得不好,您能帮忙‘看’一下吗?”
“萨满大人,我感觉我的‘脉’最近有些滞涩,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来者不拒。
对付这些问题,我的解析仪简直是降维打击。
我只需要看一眼,扫描一下,就能给出精准的答案。
【目标:盾甲菇-17号。植脉分析:根部缺少‘磷光土’提供的微量元素。解决方案:补充半捧磷光土。】
“把你家灶坑底下那种会发光的土,弄一点过来,混在它根部的泥里。”
【目标:村民‘石’。植脉分析:左臂第三条次级脉络有轻微扭结,因过度使用长矛导致。解决方案:三天内停止使用左臂,并用‘宁神花’的汁液热敷。】
“你左手最近别用了,让它歇歇。去找草药师要点宁神花,捣碎了敷在胳膊上。”
每一次精准的“诊断”,都让我的声望更高一分。
在他们眼中,我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我能看见生命的本质,洞悉万物的秘密。
古萨满甚至正式邀请我参加他们的长老会议,这在古森族的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
我的地位,已经隐隐和首席萨满持平。
但我很清楚,我只是个“读说明书”的。我能看到问题,但对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依然一知半解。
比如,他们所谓的“情感共鸣”、“心灵力量”,我的解析仪就完全无法量化。
【警告:检测到无法解析的‘唯心’层面干涉。该因素可能对植脉系统产生未知影响。】
解析仪的警告,我暂时把它放在了一边。
因为眼下,我发现了一个更能体现我价值,也更能满足我“工程师之魂”的新领域。
那就是他们的武装。
古森族的武器和防具,都是“木构体”。比如溪用的那根可以变形的藤蔓矛,还有战士们使用的、能硬抗猛兽撞击的木盾。
我扫描了这些东西。
【物品:生长之矛。植脉回路设计:自然衍生型。能量传导效率:34%。】
【评价:存在大量冗余回路和能量耗散节点。优化空间巨大。】
【物品:壁垒之盾。植脉回路设计:盘绕防御型。能量分布均匀度:45%。】
【评价:能量场激励响应迟钝,结构强度有待提升。优化空间巨大。】
看着这些低得可怜的效率数据,我这个前数字工程师的强迫症都要犯了。
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他们守着一座能量的金山,却用着最低效的挖掘工具。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我心中升起。
如果……我能用我的知识,对他们的武装进行“优化升级”呢?
如果我能将能量传导效率从34%提升到60%,甚至80%,那会是怎样的场景?
他们的战斗力,会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的声望,又会达到怎样的高度?
【新目标确立:优化古森族‘木构武装’体系。】
【预计收益:部落战斗力大幅提升,个人声望达到顶峰。】
【风险评估:中低。】
我看着窗外正在训练的战士们,他们挥舞着在我看来“设计拙劣”的武器,进行着低效的攻防。
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翘起。
一个全新的、巨大的项目,正在向我招手。
这将是我的封神之作。
11
我决定从最基础的武器开始——猎手们使用的标准长矛。
这种长矛的“木构体”功能很简单,就是在刺出时,可以瞬间催动植脉,让矛尖短距离爆发性地伸长一小段,增加攻击距离和穿透力。
我找到村里最好的工匠,一个名叫“岩”的沉默中年男人。他是溪的父亲。
我向他要来一根全新的、尚未“激活”的长矛胚胎。那是一根看起来很普通的笔直树枝,但内部的植脉网络已经初步形成。
“岩大叔,我想尝试一种新的‘构形’方法。”我开门见山。
岩看着我,眼神里是尊敬,但也有一丝工匠特有的固执和怀疑。
“萨满大人,构形的方法是祖先传下来的,每一种纹路都有它的意义。”
“我知道。”我点点头,“我尊重传统。但我想,我们可以在传统的基础上,让它变得更强。”
我没跟他解释什么叫“能量传导效率”,那太复杂了。
我直接启动了解析仪的【模拟优化】功能。
我将这根长矛的植脉网络扫描进脑海,建立了一个完整的3D模型。
【目标:标准型猎矛。】
【原始植脉回路效率:29%。】
【启动优化模拟……】
我开始在脑海里进行“手术”。
那些自然生长的、弯弯曲曲的植脉线路,被我强行“拉直”。
那些功能重复的、造成能量内耗的旁路,被我毫不留情地“剪断”。
我参考地球上最高效的电路板设计,将整个植脉网络重新规划。一切以效率为最高准则。直线,直角,最短路径。
【模拟方案A:优化后能量传导效率预计为78%。】
【模拟方案B:牺牲部分结构稳定性,效率可达85%。】
【模拟方案C:……】
最终,我选择了一个相对稳妥,效率能提升到78%的方案。这已经是一个惊人的飞跃了。
我拿起一小块尖锐的石头,在岩的工坊地面上,画出了我设计好的全新“植脉图”。
那是一张由笔直的线条和清晰的节点构成的、充满了几何美感的图案。
岩和旁边的溪都看呆了。
“这……这是什么?”溪忍不住问。
“新的脉络图。”我说。
“可是……它看起来好奇怪。”岩皱着眉头,“大自然里没有这么笔直的线条。脉的流动,应该是像河流一样,顺应天性。”
他的话让我愣了一下。
像河流一样?不,在我看来,那叫效率低下。能量传输,当然是点对点直线距离最短,损耗最小。这是物理学的基本常识。
“相信我,岩大叔。”我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就按照这个图来。用你们的‘引导’手法,让长矛里的植脉,顺着我画的线路生长。”
岩看着我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崇拜的女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我试试。”
接下来的几天,我就泡在了岩的工坊里。
“构形”是一个精细活。工匠需要用自己微弱的“脉”,配合特制的骨针,一点点地引导木构体胚胎内部的植脉走向。
这是一个需要极大耐心和经验的工作。
而我的设计,对他们来说是打败性的。
“不,这个转角必须是九十度,不能是弧形!”
“这条主干道上不能有任何分叉,把那些小芽掐掉!”
“这个节点必须精准地对准这里,偏一点都不行!”
我像一个最苛刻的产品经理,不断地对岩的传统手艺提出“无理”要求。
好几次,岩都累得满头大汗,想要放弃。
“萨满大人,这样太……太别扭了。植脉它自己不愿意这么走。”他抱怨道。
“那就逼着它这么走!”我斩钉截铁地说,“告诉它,这是命令!”
我的强硬态度,源于我对数据的绝对自信。
终于,在耗费了比平时多三倍的时间后,第一根“江澈Plus版”猎矛,诞生了。
它看起来和普通的长矛没什么区别,但如果一个萨满仔细感受,就能发现它内部的植脉流动,充满了某种冰冷的、精准的秩序感。
“好了。”我拿起这根长矛,递给岩,“我们去试试。”
所有人都想看看,这个“数据萨满”折腾出来的新玩意儿,到底有什么不同。
12
测试的场地,选在了村落的训练场。
半个村子的人都跑来看热闹了。古萨满和长老们也站在一旁,神情严肃。
岩是村里最好的猎手之一,由他来亲自测试,最具说服力。
他握着我改造过的新长矛,表情有些复杂。作为亲手制作它的人,他能感觉到这根矛和以往的任何作品都不同。它内部的“脉”,安静得像一潭死水,但又蕴含着某种让他心悸的力量。
训练场中央,立着一个用多层坚韧兽皮和木板扎成的靶子。这是用来模拟森林里最常见的猎物“铁甲豪猪”的防御。
“岩大叔,用你平时习惯的方式,刺它。”我对他说。
岩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他后退几步,摆出一个标准的突刺架势。
下一秒,他动了。
脚步发力,身体前冲,手臂将长矛猛地送出!
就在矛尖即将接触靶子的瞬间,他按照习惯,将自己的一丝“脉”注入长矛之中,催动了它的“生长”特性。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嗡!”
一声尖锐的蜂鸣声响起,那根长矛的矛尖,不是像往常一样伸长一小段。
而是“射”了出去!
一道凝实的、由纯粹植脉能量构成的绿色光束,从矛尖喷薄而出,如同激光炮一般,瞬间击中了远处的靶子!
“轰!”
一声巨响,那个由多层兽皮和厚木板构成的坚固靶子,中心部位直接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木屑和碎皮四处飞溅。
整个训练场,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傻眼了。
岩呆呆地站在原地,保持着突刺的姿势,手里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矛杆。矛尖部分因为无法承受如此剧烈的能量爆发,已经碎裂消失了。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矛杆,又抬头看了看那个被轰出一个大洞的靶子,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这……这是……”他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过了好几秒,人群才爆发出惊天的哗然。
“天哪!那是什么?”
“矛……矛会发光?”
“一击就打穿了铁甲靶!这比族里最强的战士还要厉害!”
溪更是激动地跑到我身边,抓着我的胳膊使劲摇晃:“江澈!你做了什么?它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故作深沉地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心中早已爽翻了天。
【测试结果:能量爆发模式激活。】
【原因分析:植脉回路效率过高,能量在瞬间通过时没有足够的缓冲和损耗,导致了从‘动能延伸’到‘能量喷射’的质变。】
简单来说,就是电路太顺滑了,电流过大,直接把灯泡给烧了,顺便把光当炮打了出去。
副作用是矛尖报废,成了一次性用品。
但这威力,值了!
古萨满带着长老们快步走了过来,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古萨满拿起那根报废的矛杆,仔细地感受着里面已经断裂的植脉,又走到靶子前,伸手触摸那个巨大的破洞。
他回头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江澈……”他叫着我的名字,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你……你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我微微一笑:“不,古爷爷。我只是把原本就存在的门,擦得亮了一点而已。”
“我把这种新的构形技术,称为‘数据化优化’。”
“它的核心,是追求极致的效率。”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我环视四周,看着那些因为我的作品而陷入狂热和崇拜的村民们,我的虚荣心和成就感,在这一刻膨胀到了极点。
我,江澈,将以科学之名,彻底改造这个世界!
13
新式长矛的成功,让我在村落里的声望达到了顶峰。
“数据萨满”这个称号,前面几乎要被冠上“全知全能”的前缀。
岩的工坊,成了整个村落最热门的地方。长老会立刻通过决议,将“数据化优化”列为最高优先级的项目。
我成了这个项目的总工程师。
我不再满足于只改造长矛。盾牌、弓箭、陷阱……所有和“木构体”相关的器物,都成了我优化的对象。
我将整个工坊的生产流程进行了彻底的“现代化”改造。
首先,是标准化。
我废除了工匠们凭感觉和经验制作的习惯,要求所有同类型的木构体,其内部的植脉回路必须严格按照我设计的图纸来构建,分毫不差。
为此,我发明了一套用不同颜色的石头和绳结组成的“度量衡”系统,将精度从“一只手的宽度”,提升到了“一根头发的粗细”。
然后,是流水线作业。
我将一个复杂的构形过程,拆解成数个简单的步骤。每个工匠只负责自己最擅长的一环。有的负责催生主干道,有的负责雕琢节点,有的负责最后的能量激活。
效率,是我唯一追求的KPI。
一开始,工匠们非常不适应。他们习惯了与每一件作品进行“情感交流”,将自己的心意融入其中。而我的方法,冰冷、机械,剥夺了他们创作的乐趣。
“萨满大人,这样做出来的东西,没有‘灵魂’。”岩不止一次地向我表达担忧。
“岩大叔,我们现在不需要灵魂,我们需要的是战斗力。”我回答他,“当枯腐之潮来临的时候,是能打穿敌人胸膛的长矛能保护你的家人,还是你所谓的‘灵魂’?”
我的话让他们无法反驳。
在我的强力推行下,仅仅半个月的时间,第一批经过“数据化优化”的全新武装,就正式列装给了村里最精锐的狩猎队。
三十名战士,人手一根“爆能矛”,一面“力场盾”。
爆能矛,就是之前测试成功的那种一次性大威力武器。我做了一些改进,让它的矛尖更耐用,至少可以发射三到五次。
力场盾,则是我对传统木盾的改造。我优化了它的能量分布网络,当受到攻击时,它不再是单纯依靠材质硬抗,而是会在盾牌表面瞬间激励出一个半透明的能量力场来吸收伤害。
这玩意儿,简直就是《星际争霸》里神族狂热者的护盾。
列装的那天,狩猎队的队长,一个名叫“山”的魁梧汉子,激动地单膝跪在我面前,亲吻我的脚尖。
“感谢您,伟大的数据萨满!有了这些神器,我们再也不用害怕森林里的任何猛兽了!”
我享受着他们的崇拜,心中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快感。
数据不会说谎。
效率就是正义。
我坚信,我正在带领这个落后的部落,奔向一个更强大、更光明的未来。
古萨满看着这一切,眼中时常流露出忧虑,但他没有再出言反对。或许,连他也无法抗拒这种强大力量的诱惑。
很快,检验这批新式武装实战能力的机会,就来了。
村落的侦察兵传来警报。
一小股“枯腐之潮”,正在向我们所在的区域移动。
14
“枯腐之潮”,是这个世界土著最深沉的恐惧。
根据溪的描述,那不是一种具体的怪物,而是一种现象。
当潮汐来临时,大地会干裂,植物会迅速枯萎、腐烂,变成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淤泥。所有接触到潮汐的生物,体内的“脉”都会被污染、侵蚀,最终变成失去理智、只懂攻击的“腐化兽”。
这听起来,像是一种结合了环境灾害和生化危机的复合型灾难。
【“枯腐之潮”信息分析(根据口述):疑似高强度负能量场,或具有信息污染特性的模因病毒。】
我的解析仪给出了一个听起来更科幻的解释。
不管它是什么,现在,它来了。
村落立刻进入了最高警戒状态。妇女和儿童被转移到母树最高处的安全屋,所有的战士都在村口集结。
气氛紧张而凝重。许多年轻的战士,脸上都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惧。
但我,和装备了新式武装的精锐狩猎队,却是整个村落里最镇定的人。
甚至,还有点期待。
这是我们向全族展示新力量的绝佳舞台。
队长山抚摸着手中的爆能矛,脸上满是自信的笑容:“萨满大人,您就在这里看着吧。看我们怎么把那些腐化的垃圾轰成渣!”
我点了点头,退到后方一个视野开阔的树屋上,与古萨满站在一起。
他看着前方严阵以待的战士们,脸上的忧虑之色更浓了。
“江澈,我总感觉……有些不安。”他轻声说,“力量的增长太快了,快到让人忘记了对大地的敬畏。”
“古爷爷,这不是力量的增长,这是效率的提升。”我纠正他,“工具的本质,就是为了更高效地解决问题。您不必担心。”
我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
一个被落后思想束缚的老人,怎么能理解科学与数据带来的革命性进步呢?
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不祥的灰黑色。
来了。
那道灰黑色的线迅速扩大,如同泼洒的墨汁,所过之处,生机勃勃的绿色雨林,瞬间变成了死寂的黑褐色。
一些在潮汐中来不及逃跑的动物,身体扭曲着,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哀嚎,然后它们的皮肤开始溃烂,眼睛变得血红,疯了一般地向我们这边冲来。
它们就是“腐化兽”。
“准备战斗!”山队长发出一声怒吼。
三十名精锐战士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中的力场盾。
“嗡——”
三十面半透明的绿色能量护盾,在队伍前方一字排开,形成了一道坚固的能量墙,场面蔚为壮观。
村民们发出了阵阵惊呼。这种景象,他们只在我的演示中见过。
第一波腐化兽,一群像是野猪和穿山甲结合体的怪物,狠狠地撞在了能量墙上。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不绝于耳。力场盾上泛起一圈圈涟漪,但坚不可摧。所有的撞击,都被完美地吸收了。
“干得漂亮!”山队长大笑,“轮到我们了!爆能矛,准备!”
战士们从盾牌后伸出长矛,对准了外面狂躁的腐化兽群。
“放!”
随着队长一声令下,三十道璀璨的绿色光束,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瞬间笼罩了前方的兽群。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光束所过之处,那些腐化兽就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悄无声息地分解、气化,连一点残渣都没有留下。
一轮齐射,清空了前方近百米的扇形区域。
这恐怖的威力,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强了。
这已经不是狩猎,而是屠杀。
战士们爆发出一阵震天的欢呼,之前的恐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狂热。
“再来!”山队长也杀红了眼,“把这些肮脏的东西,全部净化掉!”
第二轮,第三轮齐射……
一波又一波的腐化兽,在抵达阵线前,就被高效地“清理”干净。
防线稳如泰山。
我站在高处,满意地看着这一切。
看到了吗?这就是数据的力量。这就是效率的胜利。
什么情感共鸣,什么敬畏之心,在绝对的科技代差面前,都不值一提。
然而,就在我最得意的时候。
异变,发生了。
15
“咔嚓。”
一声轻微的、不和谐的碎裂声,从前线传来。
一个战士手中的力场盾,表面的能量护盾在没有受到任何攻击的情况下,突然闪烁了几下,然后像玻璃一样碎裂开来。
紧接着,是第二面,第三面……
“怎么回事?”
“我的盾!我的盾没有反应了!”
“脉……我感觉不到盾里的脉了!”
恐慌在战士们中间迅速蔓延。
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不可能!我的设计经过了上千次模拟,绝对不可能出问题!
【警告!检测到多个‘木构武装’植脉网络出现大规模、同步性崩溃!】
【正在分析原因……】
山队长也发现了不对劲,他大吼道:“稳住!稳住阵型!检查你们的武器!”
但已经晚了。
不仅是力场盾,他们手中的爆能矛,也开始出现问题。
一些长矛的矛尖,开始不受控制地闪烁着危险的绿光,内部的能量变得极不稳定。
一个战士手中的长矛,突然自己激发了。一道光束不是射向前方,而是斜着射向了旁边,擦着他队友的肩膀飞了过去,留下了一道焦黑的伤口。
“啊!”受伤的战士惨叫一声倒地。
阵线,开始乱了。
“我的矛!它不听我的了!”一个战士惊恐地叫着,他想把手中的长矛扔掉,但那根矛却像活过来一样,矛杆上生出藤蔓,死死地缠住了他的手。
矛尖的绿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不稳定。
“快扔掉它!”我意识到了危险,在高处声嘶力竭地大喊。
但那个战士根本无法挣脱。
下一秒。
轰!
那根爆能矛,在他手中,爆炸了。
狂暴的植脉能量瞬间将他吞噬,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整个人就化作了飞灰。爆炸的冲击波将周围的几个战士也掀翻在地。
这就像一个信号。
连锁反应开始了。
轰!轰!轰!
前线的精锐战士队伍中,一根又一根被我“优化”过的长矛,接二连三地发生爆炸。
那些曾经让他们引以为傲的神器,此刻变成了最致命的催命符。
惨叫声、爆炸声、哭喊声,响成一片。
坚固的防线,在短短十几秒内,土崩瓦解。
幸存的战士们,疯了一样地扔掉手里所有的新式武装,连滚带爬地向后逃窜。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对那些“神器”的憎恨。
而失去了阻挡的腐化兽潮,如同黑色的洪水,越过崩溃的防线,向着村庄,向着那些手无寸铁的普通村民,猛扑过来!
我呆呆地站在树屋上,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我的数据没有错,我的模拟没有错,我的设计,追求的是极致的效率,这有什么错?
“数据不会说谎……”我喃喃自语,无法接受眼前这地狱般的一幕。
“……但它居然也没有告诉我全部的真相。”
古萨满不知何时走到了我的身边,他的脸上没有指责,只有深深的悲哀。
“孩子,你看到了脉络的流向,却堵住了它们呼吸的通道。”
他指着那些被战士们扔掉的、已经变成普通木头的武器残骸。
“这些木构体,它们不仅仅是工具,它们是我们的伙伴。它们需要和我们的心跳一起呼吸,感受我们的喜悦和恐惧。你给了它们更强的力量,却夺走了它们的‘心’。”
“当战士们因为轻易的胜利而变得狂热和傲慢时,他们的心,就和这些追求极致的武器,失去了同步。”
“失去了共鸣的脉,就变成了最狂暴的野兽。”
我怔怔地听着。
情感……共鸣……
这些被我当做“唯心”糟粕而忽略掉的因素,这些我的解析仪上标注着【无法解析】的变量……
原来,它们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底层协议”。
我追求极致的效率,就像把一辆手扶拖拉机的引擎,换成了火箭发动机。速度是快了,但整个车架,根本承受不住。
我错了。
错得离谱。
因为我的傲慢,因为我对数据的迷信,我亲手将我的追随者,送进了地狱。
【警告:‘木构武装’集体失控,根本原因分析完毕。】
【原因:过度追求能量传导效率,破坏了‘植脉’与使用者之间的‘精神力场共鸣’稳定结构。在强情绪波动下,导致能量反馈失控,引发链式崩溃。】
解析仪冰冷的声音,给我这套理论,盖上了最后的、科学的印章。
我看着下方被腐化兽肆虐的村庄,看着那些因为我的“杰作”而死去的生命。
我的声望,我的骄傲,我的“封神之作”,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血淋淋的笑话。
更新时间:2025-11-05 10:23: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