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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复习夜,我偶然抬头瞥见镜中人。

那张脸完美得不像我自己,而是个从未见过的绝色美人。

从那天起,每晚镜中影像都会变得更好看一点。

室友们嗤笑我压力太大:“镜子只会反射现实,蠢货。”

直到深夜校园开始流行传说:废弃卫生室镜子前的女生神秘消失。

她们唯一的共同点,是镜中倒影突然完美无瑕的那夜。

而今晚,我推开宿舍门时,镜子里映出的脸孔比白天时更加惊艳。

______

图书馆的空调尽职尽责地嗡鸣着,冷气却似乎吹不进骨髓深处。惨白的节能灯光铺满每一张长桌,投下的阴影坚硬如纸板模型,在厚重的《神经科学原理》和《药理学精要》砖头般的册页下刻蚀出分明的界限。油墨气味、旧纸张的尘埃味和隔壁自习区飘来的廉价速溶咖啡苦涩气息搅拌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头顶。这个角落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像某种濒死的昆虫在徒劳振翅。

我动了动僵硬酸麻的颈椎,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抬眼,是图书馆窗框切割出的一方浓黑死寂的夜色。这深夜的空气仿佛也结了冰,沉甸甸的几乎带不来一丝流动。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忽然攫住了喉咙,焦躁带着冰冷的爪子挠过心脏。这种时候,需要一点能证明我还活着的确凿无误的东西。目光习惯性地投向靠在桌角那面小小的便携梳妆镜——粉色的塑料外壳,廉价而安全,像学生宿舍床上那堆毛绒玩具一样平凡无奇。伸手去抓,指尖却像伸进了冰水里,镜框硬邦邦的,滑腻得几乎握不住。

啪嗒一声脆响。那面廉价小镜子在我无力的手中意外滑脱,重重掉落在摊开的《神经科学》书上。一个错落的微小角度,镜面兀自在桌上震动。就在这短暂晃动平息的瞬间,一瞥之下,那镜面深处……

……映出的不是我。

镜中回望着我的那张脸……那个存在!冰锥瞬间刺入颅骨,所有感官瞬间被冻结、抽离。心脏在紧缩的胸腔里猛地一撞,发出沉闷巨大的回音,像坠入了冰窟,血液刹那间凝固了。

镜中的面容,并非我自己那张因熬夜而苍白黯淡、写满了期末考试焦虑、甚至鼻梁旁还冒了颗红点痘痘的、再熟悉不过的脸孔。那是个……陌生的美人。

太美了!美得超越了真实人类所能拥有的界限。光洁冷玉般的肌肤透着薄雾般的微光,没有一丝毛孔的痕迹,完美如瓷器。双眼的轮廓是上帝耗尽偏爱精雕细琢出的艺术品,眼波流转间,瞳仁深处闪烁着星辰般的碎芒,深邃吸魂。鼻梁笔挺而柔和,玫瑰色泽的饱满双唇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几乎要活过来的微妙诱惑的弧度。每一处线条比例,都精准得像文艺复兴时期雕塑大师毕生追求的黄金分割,毫无瑕疵,浑然天成。

镜中人陌生又熟悉得令人惊骇——那身灰扑扑的旧T恤,还有肩膀上那条我昨天刚扯出来的小线头,分明是我自己的!可脖子以上的部分,却被彻底调换。那绝不属于我,不属于任何我曾见过、哪怕在顶级红毯秀或精修海报里见过的人!她唇角微微弯起的弧度,带着某种非人的、审视般的冰冷神采,像是透过一层玻璃在观察昆虫的挣扎。

“呃啊——!”无法自控的抽气声从我喉咙里硬挤出来,尖利得撕裂了图书馆死水般的寂静。心跳像是疯狂的鼓槌敲打着脆弱的肋骨边缘,擂得我眼前发黑,胃部剧烈地抽搐紧缩。指尖发麻冰冷,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只剩下镜框那冰冷滑腻的触感。

“林晓?你怎么了?”旁边桌位的王佳被我的动静吓了一跳,从堆砌如山的高数习题里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神疑惑而茫然,“脸色这么白?低血糖了?我给你拿块糖?”她说着就要翻书包。

“没、没什么!”我猛地从那种冻结的状态挣脱,声音还在发抖,带着过度惊吓后强行平息的喘音,喉咙发干发痛。手腕剧烈颤抖着,将那面该死的镜子迅速扣在桌面上,塑料壳磕碰桌面发出不大不小的脆响。不敢再看一眼。“眼花了下……灯光太刺眼了……”我胡乱揉着眼睛,借口蹩脚得自己都想反驳。

王佳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又瞥向那枚扣在桌上的小镜子,终究没再追问,只是嘟囔了一句:“快考完了,别神经衰弱啊。看看你那黑眼圈,像个大熊猫,还是快退圈的那种。”后半句是她典型的、试图活跃气氛却总是失败的笑话。

我把书堆拉近一点,把头埋得更低,笔尖在草稿纸上不受控制地划拉,什么也写不下去。掌心冰冷腻滑的冷汗怎么擦都擦不尽。刚才那电光石火的一瞥,那镜中无瑕又冰冷的凝视,像烙印一样死死刻在了视网膜后方。它来过。

从那一天开始,每晚临睡前,在那片狭小的宿舍卫生间镜子里,都会如约上演一场只有我知道的诡异默剧。那映照出的影像——脖子以下依旧是我自己熟悉的身体和衣物——但脸庞却在悄然而持续地“进化”。

第一晚:镜中的那张脸,鼻梁的线条似乎更加挺拔流畅了,弧度少了几分钝感,平添了几分清冷凌厉的光彩。

第二晚:那双眼睛的轮廓变得更加深邃明晰,内眼角微微自然上扬的弧线让眼波流转间含着一丝摄人的神采,清澈瞳孔深处隐约有光泽流转,不再像我平日那种疲惫黯淡的眼神。

第三晚:皮肤的质感也悄然改变。那种苍白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润泽如冷玉般的内敛光华,看不见丝毫粉刺或闭口粉刺的暗影,平滑得像抛光的丝绸。

第四晚:嘴唇的饱满感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不再是有些干裂发白的普通状态,而是呈现出某种水润柔嫩的饱满状态,色泽仿佛是晨曦初绽的蔷薇花瓣。唇角永远挂着那点微妙的、非人的上扬弧度,精准地维持在不至于突兀却足够陌生的位置上。

这细微而持续的“改良”,以一种我无法形容的精确性和一致性推进着,无声无息,像某种冰冷而高效的生物程序在暗中运转。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每天都要耗费远超平常的时间,反复审视眼角细微的皱纹是否加深?干燥的嘴角今天是否裂开?镜子里那张日臻完美却日益陌生的面孔,像一只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眼睛,直勾勾地穿透我的皮肤,从内部凝视着我。白天在人前,我努力保持正常,却总疑心目光若有若无地粘在脸上,背后有窃窃私语如芒刺在背;夜晚,在手机屏幕惨白的光线下,我近乎疯狂地一遍遍刷着浏览器,输入“人脸识别混乱”、“镜像幻觉”、“精神分裂早期症状”,刺眼的词条跳出来,像一块块冰冷的硬物砸进胸腔深处,留下难以排遣的沉闷寒意和挥之不去的幻灭恐惧。

“喂!林晓!还在照你那破镜子?”王佳突然凑过来,手里甩着湿漉漉的毛巾,大大咧咧地擦过我的后背,冰得我激灵一下,差点失手把镜子甩进水槽。“又半小时了!再照你那点残留的自信都要彻底照没了。天天看,再美的脸你也能给自己照出瑕疵来。”她毫不客气地挤开我,占据了大半镜面,对着自己眉间一颗新鲜冒头的红痘愁眉苦脸。“你看我,这里是不是又红了?烦死了!”

她边抱怨边动作麻利地对着镜子处理那微不足道的烦恼,那种面对自身瑕疵的坦然和习以为常,此刻在我眼里竟有种近乎奢侈的真实感。

“我说林晓,”另一个室友李敏,刚从浴室出来,浑身蒸腾着沐浴露的暖湿香气,用指头戳了戳我紧绷的肩膀,“你最近真的太不对劲了。白天眼神飘忽,晚上抱着镜子恨不得啃上去。老实说,是不是……在练习网红滤镜妆?怎么搞的?”她说着伸过头来,好奇地想凑近细看我镜中的脸。

一股冷气瞬间从脊椎窜上来。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猛地将脸转向另一边。“没、没什么!”声音又干又涩,像粗砂纸磨过喉咙,“就是……就是期末压力太大了,有点强迫症……”我胡乱找个理由搪塞,迅速用毛巾抹了把脸,想把那冰凉的湿巾盖在脸上的灼热感和心悸压下。

然而,那句“网红滤镜妆”的玩笑话,却像一把精准无比的钥匙,咔哒一声捅开了记忆深处某个几乎被遗忘的角落。刹那间,一个清晰的画面闪回脑海——几天前?或许是上次在空无一人的公共洗手间洗手时?墙上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当时正好反射出李敏和另一个外系女生说说笑笑走过的身影。李敏是正常的。但那个陌生的、走在李敏身边的女孩……镜中的那张脸……对!当时并未在意,以为只是角度问题或错觉……可现在回想起来,镜里那个女孩的面容!完美!完美得不像真人!线条精致得毫无瑕疵,和她本人擦肩而过时匆匆一瞥的、显得略有些笨重的五官,产生了某种无法忽略的割裂感!那种瞬间的不协调!

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林晓?喂?”李敏疑惑的声音把我从闪回的漩涡里硬生生拽出。

“没事!”我用力甩甩头,像是要把那个恐怖的联想甩掉,“有点头晕……可能是泡澡水太热了。”我低着头飞快地回到自己的书桌前,摊开书本,每一个字母仿佛都在灼烧视线。强迫自己看进教材里那些绕口的公式,心思却在那面冰冷的公共镜子和它映照出的那张异常完美的脸上飞速旋转。她是谁?那张完美得不正常的脸……仅仅是我病态神经衰弱后的又一次臆想吗?还是……和我的镜子,是同一个深渊散发出的冰凉气息?这个念头一旦生成,就像冰冷藤蔓紧紧缠绕上来,带来窒息般的寒意。

那几天的夜晚,我总是心神不宁地从书本中抬起头,耳朵敏感地捕捉门外的每一丝细微动静——卫生间方向隐隐传出的水流循环声,楼道远处不知哪扇门“哐当”一声关上的闷响,还有偶尔掠过的、轻得几乎被风声覆盖的脚步声……每一次微小声响都像一根细针刺在紧绷的神经末梢上。一种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低微的啜泣声,像冰冷蛛丝般细细地缠绕进耳道深处,似有若无地撩拨着我的听觉神经。每当凝神去捕捉,那声音又消散在寂静里,只留下满心冰冷的、挥之不去的不安。

这种不安很快找到了某种模糊具象化的出口。那是一个沉闷的午夜,雨点持续不断敲打着宿舍窗玻璃,发出沙沙的、催人昏睡的韵律。

“听说了吗?”王佳把手机屏幕伸到我和李敏面前,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莫名的兴奋和惊悚,“学校论坛昨晚炸了!好几个匿名的帖子都在说,化学实验楼旁边那间……‘那个’卫生室,知道吗?就是传说闹鬼被锁了好几年的那个!”

屏幕上幽白的光线映着她有些紧张的脸。“今天下午刚有人贴出来,说有女生……在那里……不见了!”

“啊?失踪?”李敏裹着被子,把自己裹成一条毛毛虫,只露出眼睛,声音闷闷的。

“对!重点来了!”王佳压得更低,气氛被她营造得无比诡异,“而且不是一个!至少有帖子提到的两个人!据说……她们都是……在那个该死的鬼卫生室……照过镜子!”

她手指用力戳着手机屏幕上的几行加粗文字,那些字在昏暗的光线下像蛆虫一样扭动:“两个匿名用户都提到了消失的时间点,就是在里面照镜子之后……有人说其中一个消失前晚,在镜子前站了很久很久……最后一个匿名帖子,刚不久发的,只有一行字……”王佳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音,“‘镜子里那张脸,美得吓人。就在那一晚之后。’没了,帖子已经被版主删了……”

心脏猛地一沉!

我猛地转头看向自己的书桌,那里躺着那枚粉色塑料壳的小镜子,在台灯微光下反射着一小片冰冷的光斑。

完美?被镜子锁定的……消失的前夜?

那种冰冷的触感沿着脊柱蜿蜒爬升,像一条滑腻的毒蛇缠住了脖颈。论坛上那些看似荒谬的匿名词句,与我镜中那诡异绝伦的“进化过程”,以及那晚公共镜里对上的那张惊鸿一瞥的完美面孔……几条原本孤立冰冷的线头,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巨大恐惧强行拧在了一起,缠绕成一条索命的冰冷绞索!

那个深夜,室友早已睡熟。窗外的雨点还在执拗地敲打。在宿舍那片被一盏小台灯圈出的、光线暗淡而逼仄的书桌空间里,空气凝固得像一块冰。我屏住呼吸,仿佛一丝多余的震颤都会惊动那镜中潜伏之物。指尖冰冷得近乎麻木,缓慢而犹豫地伸向那面倒扣在桌面上的粉色小镜子,如同面对一枚引信不明的定时炸弹。塑料外壳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直刺心底深处最深藏恐惧的角落。

指尖扣住边缘,微一用力,将镜子翻转过来。

镜面里……

我!

可……也同时是它!

我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之手狠狠攥紧!那张脸……那个被镜子囚禁的存在……它“进化”了!就在今天!就在我强忍着不去看它的这一整个白天之后!

轮廓线被神秘之手再度修葺,清晰锐利得仿佛出自顶级匠人的刀笔,原本属于我的那点柔和圆钝的痕迹被彻底抹除,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惊艳的立体骨感;眼神变得更加幽邃,如同两个吸纳一切光线的黑洞旋涡,沉静的湖面下似有漩涡在缓慢旋转,酝酿着某种无法言说的巨大秘密;最要命的是眼波流转间,那种浑然天成的、摄人心魄的光华!那种被精准计算过的、惊心动魄的魅力感!它已经彻底脱离了我这个血肉之躯的真实基础!嘴角那抹弧度依旧维持在冰冷的、几近完美的角度上,仿佛一件等待最终展示的、价值连城的艺术品被陈列在了透明的橱窗深处。可这一次,那抹弧度里似乎多了些什么——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指向明确的……笑意?一种猎手锁定目标后的隐秘快意?

彻骨的寒意瞬间刺穿骨髓!血液在疯狂加速奔涌,在耳膜深处制造出沉重的、单调的巨大轰鸣声,震得整个世界都在晃动模糊。指尖脱力,镜子失手滑落,镜面朝下砸在木质桌面上。砰的一声闷响,在死寂的宿舍里,放大了百倍不止。

“嘶……”

一声短促而痛楚的吸气声从对面床上传来。我几乎惊跳而起!是谁醒了?

黑暗中,王佳的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她摸索着打开了床头的小夜灯。昏黄的光圈晕染开来。

“晓晓……你……”王佳坐起身,揉着惺忪的眼睛,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浓重的睡意,“那么大动静……东西掉了?”

灯光照亮了王佳的脸。我的心脏在狂跳中骤停了一拍!她怎么……

只见王佳左边的太阳穴,红肿鼓起了一大块!皮肤绷得发亮,像是皮下有什么坚硬的东西要破体而出!那突兀凸起的形状边缘甚至还隐隐泛着一圈令人心悸的深紫色淤青!

“佳佳,你的脸……”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目光死死锁住那处异常。

“嗯?哦!”王佳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指尖触及那个肿包时疼得猛地一缩肩,“嘶哈……该死!疼死我了!”她满脸懊丧和痛苦,“今天下午就开始了,像有个骨头碴子在里头顶着……越来越厉害……痒得钻心……还他妈肿起来了!真晦气!不知道是不是上次那个新做的颧骨内推术……线崩了还是感染了……”她眉头拧紧,在昏黄的灯光下,脸颊红肿处透着狰狞而痛苦的感觉。

“新做的?颧骨内推?”我喉咙发紧,每个字都挤出得异常艰难。寒意更深一层。下午开始的异常?与我的镜子异常加剧的时间……如此巧合?不,是几乎同步!

“嗯,寒假前在‘澄美’做的呗……”王佳烦躁地挠了挠红肿边缘,指关节用力得发白,似乎无法忍受那深处的痒痛,“别提了!那地方简直是个坑!我告诉你晓晓,以后千万别信网红推荐!后悔死我了!做完脸就垮!法令纹深得快成马里亚纳海沟了!现在还搞出这鬼毛病……”她喋喋不休地抱怨,疼痛让她无法停止诉说那种“上当受骗”的愤怒和身体的煎熬,“当时宣传可好听了……‘美神之手’……”她那半是嘲讽半是懊悔的语调,在深夜带着浓重的睡意。

“美神之手”?这个词像一根冰冷的刺!我的心猛地一跳!

那个名字!沈清越!那个传说中对超自然现象有着近乎偏执迷恋和独到研究的、在学生间毁誉参半的哲学系教授!

那个雨势绵密的傍晚,我和王佳在沈清越的办公室里。办公室很大,书山卷海,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纸张与烟草混合的沉浊气息。王佳脸上捂着冰袋,神色疲惫,昏昏欲睡地缩在沙发角落里。

“镜子,”沈教授靠在满是灰尘和划痕的宽大书桌后,眼神锐利如鹰隼的爪勾,穿透缭绕的廉价烟丝雾气,笔直地攫住我的眼睛,“林同学,你描述的这种现象,并非孤立的幻觉。它是一面……不祥的‘镜面深渊’。或者说,它更像是一个被刻意打开的……‘邀请’。”

他修长枯瘦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如同某种古老的巫术节拍。“传统神秘学理论里,镜子是沟通异维度或异灵层面的脆弱桥梁。而近代一些……我们姑且称作‘能量干扰型研究’的文献中,”他微微一顿,目光更深,“提到过一种被刻意扭曲的镜像能量场。它通过一种……类似‘寄生反馈’的模式运作。”他指关节在桌上重重一击,如同判决槌落下。“当载体——也就是照镜者——对自身容貌产生极端不满乃至憎恨时,那个扭曲的能量场就会被强烈激活。它就像一个贪婪的……洞?开始吞噬载体本身的‘容貌实体’,用以滋养它镜像之中那个被设定好的‘完美虚像’。”

他的声音低沉、冷静,带着一种宣判式的残酷力度。“随着时间推移,‘完美虚像’对‘容貌实体’的吞噬会越来越快,越来越剧烈。一旦吞噬达到一个临界点……”他没有说完,只是微微向前倾身,目光扫过我和昏沉的王佳,“虚像就不再仅仅是虚像。它会……反转。”他的手指在空气中做了一个缓慢、凝重而令人心惊的翻转动作。“虚化为实。而镜子前的那个……‘载体’……”他顿住了,眼神锐利得像是要刺破我的伪装和恐惧,“则会永远消失。成为那扭曲镜像之下的……第一个祭品。”

“那……那东西在镜子里?”我的血液瞬间冰封。

“不。”沈清越摇头,烟灰落在摊开的布满暗褐色污渍的资料夹上,像是某种枯败的遗迹符号。“那‘东西’的藏匿点……远比我们想象地危险。”他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灰色烟雾,像在勾勒一个诅咒的轮廓,“它只出现在特定、且极其稳固的镜面上。据传说……学校废弃多年的地下……藏着最早引进的、德国制的化学实验通风系统配套的纯光学校准反射镜。”烟雾在他眼前缭绕,“那种镜面基底经过特殊处理,能量共振异常……高……也……异常……稳固。” 他弹了弹烟灰,眼神锐利如冰锥,透过灰雾锁定我。“如果那传说……是真的。那种镜子……可能就是……‘门’。”这个词被他咬得很重,带着千斤重量落下。

就在这时,他随手翻开办公桌上那本像砖头般厚重的《光与幻觉:意识投射假说》,泛黄的书页恰好停留在一页怪异的插图前。图片是某种负像效果处理过的黑白照片!照片里是一面沾满污垢的破旧镜子,镜框是古老斑驳的木质。而在那片浑浊的镜面深处,若隐若现地叠加着一张扭曲、变形、痛苦的脸孔!那张脸的轮廓像一张被揉皱的白色面具,口部像是凝固在一个无声的尖叫状态,眼睛的地方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那扭曲怪诞的五官……不知怎的,竟带着一种……病态的……“完美”?或者说,一种被强行堆砌在非人轮廓上的精致感?尽管被负像处理,但那怪诞的线条依旧让人不寒而栗!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血液像是瞬间凝固!这张脸……镜中痛苦到扭曲的,那张模糊变形的面孔……它的感觉,那份怪诞的“精致”,与我镜中日夜“进化”,最终达到冰冷绝伦的“完美”……它们的“内核”,为何……如此……相似?

喉咙像是被无形的铁钳瞬间死死扼紧!每一次呼吸都变成砂纸在胸腔内部刮擦的动作,发出破碎嘶哑的声音。胃部痉挛着,冰冷的恐惧顺着四肢百骸急遽蔓延。王佳旁边那团黏稠的、仿佛浸透冰水的空气!仿佛有只来自异度空间的、冰冷滑腻的手爪,刚刚,就在这里,贴着我的身体滑过去,爪尖带起的寒意直接渗透到了骨髓深处。

“怎么了?”沈清越教授皱起眉头,敏锐地捕捉到我骤变的异样。

“那张……镜子里扭曲的脸……”喉咙干裂得如同沙漠,每吐出一个音节都像是磨碎的沙砾,“它……它透出的那种感觉……我认得……我认得那种……‘完美’……”最后的词汇颤抖着脱离舌尖。

沈清越锐利的目光扫过那张图片,又落在我脸上,停顿了两秒,随即猛地站起身!那张总是带着学者式冷静甚至是疏离的面庞上,第一次出现裂痕。他急步走向角落一个巨大的、布满灰尘的旧文件柜,用钥匙打开生锈的锁,在一堆泛黄的档案袋里急速翻找。纸张簌簌摩擦的声音在死寂的办公室内格外刺耳。

“林晓!你的同学,王佳!你提到她去过‘澄美’?”沈清越的声音急切而紧绷,带着一种面临巨大威胁时才有的紧迫感。

“……是!她去过……”我几乎无法思考。

“你想想!她在‘澄美’,有没有见过什么标志?!任何!特别是……眼睛?!”他猛地抽出一个鼓囊囊的、封面画着巨大诡异符号的牛皮纸档案袋,袋子上有一个用暗红色墨水绘制的、几乎像滴血泪滴般的巨大眼球图腾!线条繁复扭曲,充满邪恶的仪式感!

“眼……眼睛?”我脑海中一片混乱,竭力回想王佳手机里那堆被精修到失真的“澄美”宣传图。似乎……每一张精致的效果图角落……确实都有一个非常小的、几乎被忽略掉的……淡蓝色的眼形水印!

“是她吗?”沈清越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冷意。

一股冰水混合着恐惧瞬间灌入脑髓!王佳的名字!那条冰冷的链条最终被证实!巨大的恐慌化作一双冰冷的巨手,将我高高抛起又狠狠掼落!

“是她!她就在名单上!”沈清越从那个散发着陈旧霉味的档案袋中猛地抽出一页泛黄变脆的打印名单。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大部分已被某种深褐色的污渍浸透模糊。但他的指尖,死死地戳在纸张中间偏下的一处!

那里清晰地打印着—— [患者ID:WJ-0816. 手术干预:颧骨内推+下颌角削截+… 状态:深层感染、不明原因组织崩解(紧急监控) 关联场域:#403寝室 #4楼女卫]

王佳的名字缩写!她那倒霉的手术!我们宿舍的门牌号!还有……她疼痛发红的太阳穴和那晚楼道里若隐若现的啜泣声!所有冰冷的碎片瞬间被一股无形的电流强制拼接!我几乎能听到那拼图严丝合缝锁死时发出的“咔哒”声响!巨大而清晰的恐怖轮廓在灰雾中被强制勾勒成型!

“林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它’在你的镜子里……今晚有变化吗?”沈清越的目光锐利如钢锥,试图钉穿我混乱的思绪。

我下意识地、不受控制地抬手摸上自己的脸颊。镜子里那张冰冷完美到不像我的面孔!指尖触碰到的肌肤纹理似乎无比真实,但镜中那令人晕眩的“进化完成度”所带来的惊悚感依旧残留在感官里。两者在头脑中强行碰撞、撕扯,带来一种空间错位般的强烈眩晕和分裂感!

“‘它’……‘它’今晚变得更……‘完整’了……”声音干涩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是时候了。”沈清越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他猛地合上那份浸染着不祥印记的名录册,纸张撞击桌面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某种宣判最终落槌。“王佳的状态……她的异常发作,加上你镜中影像的‘成熟’……这两者并非偶然并行。这很可能意味着——那个镜面深渊的‘门’……已经处于‘半开启’的状态了!它自身需要庞大能量进行最终‘逆转成形’,而王佳身上那个感染引起的组织崩解……就是现成的、被榨取后即将彻底崩溃的‘残渣能量’!她……”教授的目光沉重地掠过昏睡中痛苦蹙眉的王佳,“很可能就是那‘门’准备吞噬的……下一个……临时的……‘燃料’!”

他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沉重的铁钉,狠狠凿进我的耳膜深处,带着令人窒息的重压。“你的镜子里那个‘它’,林晓,‘它’也快成熟了!两个关键节点几乎同步!‘门’一旦完全打开……”他的声音带着刻骨的寒意,“今晚!我们必须找到根源的那面镜子!必须在它彻底‘成形’……在它真正开始贪婪吞噬王佳之前……摧毁它!否则……王佳会从内部开始崩坏……而你的‘它’……将从镜面深渊反转而出,替代真正的你!”他目光炯炯,如雪地里燃起的冷火,“那间废弃的地下化学通风间……地图上,它和‘澄美’那条秘密的地下通道……存在惊人的重合点!‘它’就等在那里!”

话音刚落——

“哐啷!!!”

一声极其突兀、极其尖锐刺耳的物体撞击碎裂的巨响!仿佛就在楼下不远处的黑暗中猛然炸开!紧接着——

“呃……啊——!!!”王佳猛地从昏迷中惊醒过来!那声惨叫已完全失去人声的范畴!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突然贯穿大脑!尖锐、凄厉、撕心裂肺!剧痛让她整个人如同被抽了筋骨的布娃娃般从沙发上猛烈翻滚下来,重重砸在地板上!她双手死死抠住自己左侧太阳穴那个令人惊悚的、已经肿胀到半个拳头大小的恐怖凸起!

“佳佳!!!”心脏瞬间被攥紧!我扑过去。

“别动她!她的身体正在被内部崩解的能量侵蚀!”沈清越一步跨出,用眼神严厉制止我的盲目靠近。他的动作却迅如闪电——一把拉开那个巨大的文件柜最底层一个隐蔽小抽屉!抽屉内部竟是中空加固的!他从里面快速取出一件东西——一把……布满奇异刻蚀纹路的古董手术刀?!刃口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蓝色的冷光!随即他抄起挂在门口一把老式雨伞——那伞骨架粗壮得异乎寻常,伞尖异常锋利,像是削尖的金属长矛!

他的目光越过我惊骇的目光,声音在巨大的惊变中反而显出惊人的冷静与决绝:“林晓!跟着我!地下通道口在档案馆后面!现在!!钥匙在桌子下面!!!”

刺穿耳膜的碎裂巨响!王佳惨绝人寰的痛嚎!沈清越手中闪烁着诡异寒光的手术刀和那造型怪异杀气腾腾的长伞……这一切如同被点燃的引信!巨大的死亡倒计时在心脏的剧烈搏动声中被轰然启动!冰冷的恐惧和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猛然炸开的尖锐勇气同时充塞胸口!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颤抖!

轰!!!

宿舍楼沉重的铁门被我不管不顾地撞开,金属铰链发出濒临断裂的呻吟。门外并非想象中的寂静走廊,而是……流动的冰水!冰冷刺骨的雨水密集砸落,在惨白浑浊的路灯照射下,天地间悬垂着亿万条锋利的银线,带着摧毁一切的势头砸落。雨水瞬间淋透外衣,沉重得像灌了铅的铠甲,冰凉如蛇般贴着皮肤往下爬。路灯的光晕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空气里充斥着冰冷的土腥气和锈铁的腐败气息。

视野混沌如盲。密集雨帘将沈清越在前面几米远疾走的模糊背影扭曲得如同一个诡异的幽灵,脚步踏在积水里溅起混浊冰冷的水花。冰冷雨水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酸涩锈蚀气味冲入鼻腔,呛得人几乎窒息。心慌意乱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尖触到脸颊的触感竟有些……异常陌生的冰冷滑腻?像在抚摸某种无机玉石。一阵恶寒从脚底直冲头顶!

“这边!!”沈清越嘶吼的声音穿过暴雨织就的重幕,被切割得断断续续。前方,是矗立在厚重雨帘中的档案馆巨大方形建筑,沉默如一块巨大的、浸透了水迹的黑色墓碑。雨点密集地砸在它的水磨石外墙上,发出沉闷的钝响。

绕过档案馆巨大冰冷的墙角阴影,空气的腐臭味陡然加剧!沈清越急促弯腰,在紧贴墙壁根下的一个排水铁格栅旁摸索着。冰冷的铁格栅锈迹斑斑,缝隙里塞满了乌黑的污泥和腐烂的树叶,散发出浓烈腥臭。雨水浇灌在上面,激起一片灰白色浑浊细小的水泡。

哗啦啦……铁链的摩擦拖动声穿透雨幕!他竟真从污泥里拽出了一根粗重的、浸透污水的铁链!铁链尽头,是一个镶嵌在墙体内部的隐藏拉环!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老旧生涩绞盘转动声……地面微微震动!墙壁根部一块厚重的水泥暗门,覆盖着同样湿滑厚重的苔藓……在沈清越双臂肌肉爆发性的拉拽下,竟然……缓缓滑开了!

浓郁的、仿佛百年陈尸酒窖解封般的、饱含腐物和深层霉烂气息的恶臭!比档案馆角落的气味浓烈十倍、粘稠百倍!瞬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如同一个巨大而冰冷的拳头,狠狠砸进我的鼻腔、喉管!腐肉!消毒水彻底失效后残留的微弱气息!还有……某种……冰冷刺骨的、绝非活物能散发出的……死亡般的空洞……或者说纯粹的“无”的气息?

那扇门背后,只通向更深沉、吞噬一切的黑暗。黑得极其纯粹!如同巨兽张开的咽喉。

“跟着我!别碰任何东西!”沈清越的声音在开启的洞口回荡,带着空洞的回音和金属的冷质。他率先矮身钻入黑暗之中。没有一丝迟疑!一步踏入那纯粹的、如同沥青般粘稠的黑暗里!冰冷的腐烂空气似乎有重量般压下来!脚下的阶梯湿滑陡峭,布满厚厚的苔藓碎屑。每一次踏下,都溅起一小片冰冷的、带着腐败颗粒的污水。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巨大的腐尸腐烂的背脊之上。

黑暗粘稠得化不开,唯一的光源是沈教授手中那个强光手电筒惨白的光柱,如同一柄脆弱的光剑,在翻涌沉浮的浓稠黑暗浊流中艰难地劈砍,只能照亮眼前方寸之地。浑浊灯光下,两边墙壁竟不是砖石混凝土!而是某种……巨大无比、古老斑驳的金属管道!锈蚀得坑坑洼洼,缝隙间渗出粘稠暗绿的水迹,缓慢地向下淌落。头顶的管道密密麻麻如巨蛇盘绕,挂着同样粘稠的、仿佛凝固沥青般的黑色苔藓状物,散发出刺鼻腥臊。滴答……滴答……浑浊液体从管道衔接缝隙滴落,砸在积满浊水的金属地面,那声音像是某种巨大腐蚀性生物在缓缓分泌消化液。

前方突然出现微弱光线!沈清越猛地停住脚步,将手电光压下,只留一丝缝隙。一股更冷、更腥、如同无数细小冰针扎入毛孔的感觉顺着空气侵蚀过来!前方通道豁然开阔,似乎是一处巨大的金属腔室。惨淡的、带着病态青绿色的光晕,幽幽从那个方向弥漫过来,照亮了一大片诡异的区域。

那光源……来自于一面镜子?

一面巨大无匹的落地镜!镜框是厚重古老、雕饰着繁复扭曲藤蔓和异形花朵图案的生铁?还是某种特殊的合金?锈迹在其表面勾勒出如同凝固血迹般的暗红脉络,在青绿光芒下流转着诡异光泽。镜子极其巨大,高度几乎触到这巨大地下空间(后来才意识到这里是废弃的核心通风管道缓冲舱)高耸冰冷的弧形拱顶!宽度更是足以容纳多人并立!

然而最惊悚的……是那镜面本身!并非普通玻璃!而是一种极其澄澈的、内里似有水波缓慢流转的材质?像是一层最顶级的光学水晶!镜面极其洁净,没有一丝尘埃或指纹污垢。镜面边缘镶嵌着一圈手指粗细的金属导线,此时正疯狂地闪烁流转着幽蓝和惨绿交替的、极其规律的能量光芒!滋滋……一种低沉稳定、如同工业超高压电流输送时的蜂鸣震荡声,从镜框深处、地面之下持续地透出来,让脚底的金属底板微微震颤!镜框表面那些扭曲的藤蔓和异形花仿佛被注入了暗藏的生命力,竟在幽光流转中缓慢起伏蠕动着!

空气中那股浓重的尸腐气味、刺鼻福尔马林气息混合强酸侵蚀过后的焦糊气味,正是以这面诡镜为核心散发而出,浓烈得令人窒息!胃部翻江倒海!

而镜面深处……清晰倒映出我和沈清越进入这巨大腔室的入口位置,我们两人那被恐惧和雨水淋透、模糊扭曲的身影!

不对!不止我们!

就在我目光触及那恐怖镜面影像的刹那——

镜中映像开始扭曲!

沈清越镜中倒影的轮廓突然剧烈波动晃动,他脸上也瞬间布满冰裂纹路般的虚幻裂痕!仿佛随时要碎裂!他身旁我的镜中映像……扭曲幅度更加骇人!那张脸……那根本不再是我淋雨后狼狈苍白的脸!而是这些天夜里在我小小梳妆镜中持续“进化”、最终冰冷绝艳到令人窒息的那张脸!镜中倒影那张完美得如同最高级人偶的脸上,唇角弧度……此刻赫然向上弯起一个极其标准的、带着冰冷快意和残忍期待的笑容!

而更令人亡魂皆冒的是!就在这面恐怖巨镜的镜面深处!透过我那个完美倒影的肩膀空隙……赫然叠印着另一个身影!一个被钉在巨大墙壁金属构件上的人影!穿着染血的实验人员白大褂!四肢被粗大的金属铆钉贯穿!头颅以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低垂!皮肤呈现石灰般的死灰色……但那身体……轮廓线条呈现一种诡异的……病态般的“完美”?仿佛一个精致的、被暴力蹂躏后破损的蜡像!最最骇人的是,那垂下的头颅……虽然大部分笼罩在阴影中……但那嘴唇线条、下颌轮廓……还有那垂落的、精心染烫过但沾满血迹的头发……竟与沈清越办公桌上那份名册夹页照片里扭曲人脸的怪诞“精致感”有着毛骨悚然的呼应感!是同一个受害者的不同形态?!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巨大的冰手狠狠攥住再猛烈绞拧!视觉神经连同大脑意识被这股强烈的恐怖刺激得一片空白!呼吸完全停滞!视野边缘开始黑斑浮动!

“别看镜子!!!”沈清越的嘶吼如同惊雷在我耳畔炸开!声音中蕴藏的某种精神力冲击让我浑身一震!“它……它处于‘半醒’!那倒影……就是它!是陷阱!那具钉尸……是上一个‘手术失败品’!是被它彻底榨干后的外壳!!”

他话音未落!巨镜镜框上那疯狂闪耀的幽蓝惨绿光芒骤然加剧!亮度暴涨!滋滋滋的稳定蜂鸣声猛然拔高变调!变成高频刺耳、如同金属被强力扭曲断裂的尖啸!!!

“呃啊——!!”沈清越痛苦而短促地吼叫出声!他脸上的裂痕镜影瞬间扩散!整个身体似乎都开始不稳!像是受到镜面内那“门”的能量剧烈冲击!

而我!清晰无比地感觉到!自己脸上那冰冷的、如同触摸玉石的触感正在蔓延!同时!一种极其强烈的、如同灵魂被从身体里强行向外剥离吸附的恐怖感觉!从头到脚死死攫住了我!那个镜中完美、带笑的“我”,在巨镜深处发出无声的召唤!它在拉扯!要……拉我进去?被它……彻底取代?!视野开始剧烈晃动模糊!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林晓!”沈清越的声音如同巨钟响震!硬生生将我濒临混沌的意识拉回一丝!“钥匙孔就在镜子左下角!图案!就是那个眼珠!”他如同扛着万吨重压在艰难移动身躯,手中的诡异手术刀和那柄怪异的长伞在幽暗空间里闪烁着武器特有的寒光!他在向巨镜的左下方艰难移动!“挡住它正面的能量!必须……在它彻底逆转‘成形’前……摧毁它!”

“吼——!!!”

仿佛来自炼狱最深层的咆哮!并非物理音波!而是直接冲撞在意志之上的巨大声浪!整个地下空间都在共振!

就在沈清越即将接近左下角的刹那!镜面深处那完美带笑的倒影猛然扩张!那笑容弧度诡异拉大!露出森然非人的光芒!一股远超之前的庞大吸力轰然爆发!我的身体瞬间被一股无形巨力向前猛拽!脚下的积水飞溅!沈清越也发出痛苦的闷哼!身体不由自主地向镜面方向大幅倾斜!眼看就要被那股吸力吞噬!

“别……过去……”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吼叫!求生的本能和巨大的恐惧凝聚成一股不顾一切的死力气!眼角余光瞥见沈清越脚下那柄刚才因受冲击掉落的长伞!伞尖如同短矛!狠狠踏前一步!右脚用尽全力!踢在那柄沉重金属伞杆中段!

嗡——!

沉重的伞体被踢得向前激射!冰冷的雨水沿着下斜的伞面如同瀑布般泼洒!伞尖!那被刻意锻造成无比锋锐的矛尖!精准无比、带着我腿部爆发和金属伞身惯性加成的巨大冲击力!如同神罚之矛!

刺破翻涌的水汽!刺穿幽蓝与惨绿交织的冰冷光晕!

对着那澄澈流转的恐怖镜面!

狠狠——

撞!了!下!去!

“叮——咔!!!!”

一声绝非玻璃碎裂的清越声音!是顶级硬质晶体、水晶或是特殊人造光学材料被巨力撞击至结构性崩坏时发出的、极其沉闷又无比脆裂的炸响!如同巨大冰山的核心瞬间被陨石贯穿!

以伞尖撞击点为中心!

那片澄澈如水的镜面内部,蛛网般的惨白裂痕瞬间炸裂延伸!如同在刹那间被泼上了一张急速生长的白色电网!

镜中!那张完美到极点、带着致命魅惑和期待笑容的“我”的面孔!瞬间也被这密布的惨白裂痕贯穿!那冰冷的笑容骤然僵死!如同被冰封凝固的无生命石雕!

幽蓝惨绿的流光瞬间熄灭!只剩破碎镜面深处残存的光点,疯狂摇曳了几下,如同濒死的魂火,旋即彻底消散!

嗤……滋滋滋……

地下传来供能彻底中断的微弱漏电哀鸣。

整个巨大镜面,只剩一片扭曲的、布满蛛网纹路的昏暗灰白。镜中我的倒影变得像一张揉碎了百遍的纸,又像是那些名册上的扭曲人脸,怪诞破碎!而那完美倒影的碎片,在黯淡微光中散落沉没,如同坠入无底深渊。

被吸附拖拽的恐怖力道骤然消失!

扑通!我失力般重重跪跌在冰冷刺骨的积水里,金属底板撞击膝盖的钝痛让我抽了口气。冰水和未知黏液浸透裤子。肺叶像是破旧风箱,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重尸腐气味的刺入,灼烧着喉咙深处。

就在我支撑身体的手按在浑浊积水中的瞬间——

一股……微小却极其清晰的、源自于脸颊皮肤的震动感……沿着被冰冷液体浸泡的指尖神经传导上来!那片皮肤……那块不久前还感觉到冰冷滑腻“玉石触感”的区域……仿佛有什么……深层的……东西……刚刚在内部……瓦解了一小部分?如同冰层无声无息开裂、塌陷。

“嗬……”沈清越的喘息声沉重而沙哑,像是刚从窒息中逃脱的老风箱。他一只手死死撑着那巨大冰冷金属管壁上滑腻的厚重苔藓,另一只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口。他踉跄几步,最后几乎是滑跪般跌坐在满地浑浊冰冷的积水坑中,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喘都牵动着身体剧烈的震动。手电筒滚落在一旁浑浊的积水里,光线摇曳晃动,将他那张因巨大冲击和耗竭而变得灰白的面孔切割得更加破碎。

空间里只剩下雨水不断渗透管道缝隙砸落的滴答声,浑浊积水的流淌声,以及我们两人粗重艰难的呼吸声。巨镜的残骸如同一座倒塌的巨型墓碑,扭曲的残破镜面在昏暗中反射着微光。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几分钟,又像是几个世纪。

“……走……离开这里……”沈清越的声音像是被砂砾磨过喉咙,嘶哑低沉,却带着某种劫后余生的沉重疲惫感,“通道……支撑结构……不稳了……”他的目光扫过那巨镜周围微微扭曲变形的金属管道接口,那里发出细微的、令人不安的金属呻吟。

他用那柄布满奇异刻痕、刃口闪烁着冰冷幽蓝光泽的手术刀支撑着身体,缓缓站起。沾满污泥的左手,紧紧抓着另一个重要物品——是那面摔在图书馆桌面、外壳布满细微裂痕的粉色塑料小镜!此刻被他紧紧攥在手中。

“拿着……你的……”他喘息着,将镜子递给我,目光异常复杂地再次扫过我,“你的……‘脸’……会回来的……但需要时间……镜子本身的反噬力场……被摧毁了……”他的话语断断续续,每一句都像是耗尽力气从胸腔深处挤出来,“但这东西……残留……太多……不该有的‘痕迹’……”他盯着那面粉色破镜子,眼神像是看着某种被诅咒的物件。

……

冰冷的、带着土腥气的夜风冲进鼻腔,竟有种近乎奢侈的新鲜感。暴雨不知何时变成了冰凉的牛毛细雨。沈清越的脚步沉重得像是拖拽着铁镣,朝着远离档案馆的方向,沉默地消失在细雨织就的、被路灯晕染成橘黄色的重帘深处。那诡异的刻刀和那柄特殊长伞被他紧紧夹在腋下,构成一个落寞而神秘的背影。

回到那间再也无法给我丝毫安全感的宿舍门口,冰冷的不锈钢门把手吸走指尖最后一点暖意。推开门的瞬间,迎面撞上的,是卫生间方向透过来的熟悉灯光。我扶着门框,站在门口,脚步像是被粘在原地。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片光源——卫生间洗手台上方,那面方正巨大的标准镜面。

镜框是冰冷的塑料边框,镜面遍布无法清洁的细小水渍斑点。

镜子里映出我的身影。

依旧狼狈不堪。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冰冷的额头、脸颊和脖子旁,湿透的外衣颜色深一块浅一块,不断向地面滴落水珠。

但我的脸……

那张脸……不再是镜中深渊里那冰冷绝艳到令人窒息的非人面庞。

它回来了。是我自己。林晓。

可感觉如此……陌生。

这张脸依旧苍白,眉眼间堆砌着连日噩梦残余的深深疲惫,嘴角是紧张绷紧向下的线条,下眼睑浮着两圈巨大的、青黑色的阴影。脸颊因淋雨失温和巨大的恐惧微微凹陷紧绷着。脸颊皮肤触手冰凉粗糙。鼻翼旁一颗熟悉的痘痘位置有些红肿。下巴的轮廓似乎还有些不易察觉的松弛?但至少……五官是真实的,熟悉的,带着疲惫、恐惧和巨大冲击后残留的惊魂未定。每一根线条都重新拥有属于活人的气息。没有一丝一毫非人那种精雕细琢的、毫无生命感的“完美”。

它回来了。可每一次眨眼,每一次肌肉的牵动,都仿佛在牵扯着那些深藏在视觉皮层下的记忆残响——那张冰冷玉石般的滑腻感,那种被贪婪注视、被强制剥离的感觉……这些惊悸的碎片依旧在神经末梢隐隐作痛,让这份“真实”也变得如同刚刚复得的赝品,带着难以言喻的虚假和疑惧。

我疲惫地挪到书桌前。那个摔在桌上的粉色塑料小镜子静静躺着,塑料外壳上细微的蛛网裂纹分外清晰。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塑料外壳时,似乎有某种细微的电流从尾椎骨窜上脊柱。镜子翻过来——布满细密水汽的、模糊扭曲的镜面深处,只映照出一片破碎的光斑和几缕凌乱湿漉的发丝轮廓。镜面本身的扭曲效果,让所有照入的影像都失真变形。深渊里那张完美、冰冷、带笑的诱捕者面孔,如同从未存在过,沉没在了物理世界无法触及的镜面深渊最深处。

也许……沈教授说得对。它需要时间。

我慢慢摊开一直紧握成拳的右手。掌心紧攥的东西硌得生疼,几乎要陷进皮肉深处——是一小片扭曲的、边缘极其锐利的晶体碎片。它来自那面被摧毁的诡异巨镜。冰冷刺骨。它在掌心残留的幽冷光芒,映着宿舍惨白的日光灯管,像是一只刚失去生命的微小邪眼。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内部深处残留的光泽幽暗如墓穴深处永不瞑目的冷光。

更新时间:2025-07-07 10:2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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